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肯尼斯·罗格夫(Kenneth Rogoff) In Good Company 播客访谈
我们之前有介绍过投资了1.5%全球股市的挪威主权基金。挪威主权基金的CEO Nicolola Tangan 有一档播客节目,叫做In Good Company, 访谈了很多知名公司的CEO和金融经济领域的权威人士。
最近有一集访谈的是一名著名的经济学家肯尼斯·罗格夫(Kenneth Rogoff)。
肯尼斯·罗格夫是《这次不一样:八百年金融危机史》一书的作者之一,对国际金融、金融危机理解很深,曾经担任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首席经济学家,和美联储的顾问。
我们在本文中总计了,罗格夫对目前全球经济、美国关税、通胀、美元地位、美国债务水平、美联储独立性等重大问题的见解,以供大家参考。
特朗普、美国关税和美国经济
目前美国的政策以及特朗普的行为,有点像1970年代,而特朗普有点像尼克松。
特朗普政策不确定性,消弱了人们对美国制度的信任,特别是法制精神和国际承诺的信任,进而使得美国全球霸主的地位和美国例外论受到侵蚀。
特朗普的关税政策非常随意,像是每天早上“转轮盘”决定打击哪个国家、加多少税。
很多人在谈“特朗普Put”,意思是特朗普会关注市场,会在危机时刻会撤回极端政策以挽救市场。
但特朗普是个关税believer,在关税问题上有坚定信念,即使短期内有所缓和,长期仍然可能反复无常。
而且有关税有很强的民众基础,他们渴望回到1950年代,有很多的制造业工作岗位,虽然这会推高商品价格,但很多民众在这方面是非理性的。
所以最终关税可能不可避免,对欧洲的关税可能会落在10%-20%之间。
美国消费者会是关税的最终承担者,商品价格会上升,商品质量会下降。
关税也会破坏全球供应链,抑制创新和长期经济增长。
但如果仅仅是加关税本身,并不是“致命”的问题。
致命的问题是,特朗普政策的随机性、不可预测性,让美国消费者,特别是拥护民主党派的消费者信心崩塌。民主党派的消费者是真正在消费的人,如果这些人的消费信心缺失,会使美国经济衰退的可能性急剧上升。
美元的统治地位
美元的全球统治地位大约在10年前达到了顶峰。
可以从多个维度看到这种情况:比如全球央行储备货币中美元的持有比例、国际交易结算中美元的使用率、商品定价体系中的美元占比。
美元的状态可以形容为“中晚年”,在走下坡路,在仍然处于霸主地位,还没有任何货币能够真正接替。
历史上有很多竞争者,比如欧元、日元、人民币、甚至俄罗斯,但它们都未能真正挑战成功。
美元并不会以剧烈方式失去世界储备货币地位,而只可能被缓慢替代,这个替代过程通常需要100年以上。
中国在非常认真的扩大人民币的国际使用, 比如更多商品用人民币定价,更多贷款以人民币计价,建设自主金融结算系统。
这种做法是在绕开美元主导的金融体系。因为,任何以美元结算的交易,都会被美国所看到。如果后面遇到金融制裁,就会很棘手。
关于过去和未来的通胀问题
目前的通胀其实只是被压制住了,并没有真正消失。
疫情之情的低通胀时期,其实是有很多“幸运”因素叠加起来的,包括
- 全球化红利(特别是中国的崛起)
- 反民粹主义的政治氛围
- 中央银行的独立性(比如美联储政策的独立性)得到尊重
但目前这些因素都在发生变化。
而且,预计未来5-7年内,可能会再有一场大规模的通胀冲击。
触发的原因,有可能是: 一个新的大范围的疫情、或者网络战、或者气候变化带来的极端天气造成的极端灾难、或者美国债务失控等等。这些问题会导致经济增长放缓,并迫使政府增加支出,进而推动通货膨胀。
虽然,短期内,并没有看到明显的通胀风险,但有风险正在累积,如果爆发,而且中央银行又丧失了独立性,中央银行就很难坚定的抗击通胀。
美联储的独立性与政治压力
美联储的独立性其实是一个相对新的概念。美联储最初在1920-30年代,只是财政部里的一间小房间,几个人办公,本质上属于财政部的一个部分。 即使在现在,在大多数国家,中央银行都是财政部的一部分。
很多人现在说,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在过去有帮助,比如抑制了通胀,但现在通胀已经低了,我们就不需要独立性了。但他们没有意识到,通胀之所以低了,正是因为中央银行有独立性。
美联储并不像美国最高法院那样享有宪法保护,所以,理论上可以在极端政治压力下,美联储的独立性有可能被削弱。
如果就业市场强劲但通胀压力上升,美联储可能会选择加息以应对通胀。然而,这种加息将不可避免地带来政治压力,因为高利率会影响到消费者和企业的利益,最终可能导致美联储与政治压力之间的对抗。
美国债务的可持续性
当前美国债务的可持续性是“有条件的”,如果不采取措施调整,这种债务将最终通过通货膨胀得到解决。
为了应对高债务,可能的调整措施包括提高税收或削减支出。
但美国政府一直推动债务扩大,但这种做法并不可持续。一些左派认为债务越大越好,而右派则倾向于认为减税可以带来增长,但这两种观点都忽视了债务背后的真正问题。债务并不是“免费午餐”,而是需要通过增加税收来解决。
虽然美国债务很高,但由于美元在全球经济中的主导地位,美国的债务问题与其他新兴市场的国家债务是有本质区别的。
美国国债并不会违约,在最坏的情况下,美国也可以通过印钱、推高通胀来解决债务问题。
但过高的债务水平,也会对经济增长产生压力,特别是在发生危机,需要进行刺激措施和投资时,政府将面临更多的顾虑。
以日本为例,尽管日本债务水平很高,增长乏力,但由于日元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特殊地位,其债务问题并没有立即引发危机。日本通过“财务抑制”(financial repression)成功控制了债务风险,虽然增长依然疲软,但也避免了债务危机的爆发。
对印度经济的看法
印度近年来的增长表现非常亮眼,经济增速甚至超过了中国,这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。而且,莫迪政府正在积极建设基础设施,这为未来的持续发展打下了重要基础。
但印度仍然存在不少结构性问题,比如国内的大集团垄断问题,关税保护主义问题等等,而且治理一个拥有14亿人口的国家是个非常难的任务。
对印度的经济保持谨慎乐观态度。
对欧洲有什么建议
从长期战略上看,特朗普目前对欧洲施加的压力,虽然很不舒服,但也促使欧洲做一些,早就该做的事情。
一是,保持地缘政治的独立性
欧洲需要成为美国在地缘政治上的制衡力量。欧洲不要在每次美国选举后被动应变,而应主动成为全球力量平衡的一极,减少对美国政策变化的依赖,欧洲需要有自己的立场和稳定性。
尽管欧洲内部也有分歧和摩擦,但整体上比美国更稳定。法国或德国的选举可能会带来一些变化,但不会像美国那样大起大落,这是欧洲的优势。
二是, 要增强在科技上的独立性
欧洲在高科技领域落后于美国和中国。
国防往往是科技初创企业的资金来源。因此,如果欧洲希望在技术上实现独立,就必须在国防和科技领域同步发力。
至于短期策略,是很难判断的;
是“俯首称臣、亲吻权杖”向特朗普求饶,还是“保持沉默、忍气吞声”,希望局势慢慢平息,都不是一个好的局面。
而对于欧洲的债务问题。
欧洲的高债务水平压制了欧洲的增长,使得欧洲在过去10年的经济增长落后于美国。
而德国由于长期保持较低债务水平,在现在面对地缘政治动荡和经济放缓时,可以放松“债务刹车”,推出一系列政策来应对。
虽然德国动作也慢了一些,但相比之下,德国的财政操作空间远好于其他欧洲国家。
对AI的看法,是否能压低通胀
科技发展,比如AI的发展,确实有可能像全球化那样,压低工资和物价,抵消一部分通胀压力。
但AI同样会导致大量的工作岗位消失和社会政治紧张,因此必须谨慎对待这种变革。
AI发展的速度目前快到了人类无法适应,这种剧变已经在战场上体现了,未来在工作岗位上也会发生类似的巨大变化。
未来孩子们将面临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。
很多大学毕业生不知道几年后会从事什么工作,他们担心自己规划的职业道路很快会消失。这种焦虑非常普遍。
而且很多金融危机是由新技术引发的,比如蒸汽机、铁路、飞机等等。新技术总是让人兴奋,但难以准确估值,因此会带来高度波动和潜在的泡沫破裂。
但目前并没有看到AI领域高估值引起金融危机的迹象,要担心,也是应该担心加密货币领域,而不是AI领域。